人文普及學會

推廣思考方法、人文知識、跨學科交流

歡迎投稿

投稿方法請按圖進內

Like

like我們的facebook page,留意我們最新動向

電影與藝術

電影是否藝術的一種?

什麼是哲學?

你說話總是那麼高深難明,你一定不是讀哲學的

2014年11月22日 星期六

從《山本五十六》看日本帝國的盛衰/ Martin Yim


從《山本五十六》看日本帝國的盛衰/ Martin Yim


近來,有關二戰電影先後上映。其中,由役所廣司主演的《山本五十六》所包含的元素甚為廣泛。本文嘗試以戰時政府取態,三國同盟,對美作戰來分析日本帝國急速澎漲至衰敗的成因。

此戲初段,記者質問山本為何不支持三國同盟,提醒他小心被謀殺,還表明建立大東亞共同體的構想。究竟日本政府的取態為何有此轉變?這必須上溯四十多年前日清戰爭。此戰日本盡得好處,既有大額賠款可用於擴軍,發展重工業,又拓展殖民地,與列強換約,使這個新興國得入列強之林。十年後,日俄戰爭爆發,陸戰上兩軍成和局,在海戰上,俄國的遠東艦隊在對馬海峽幾近滅絕。雖然,此戰日本所獲甚少,卻鼓舞當時的民族思潮,也暫援隱而未發的經濟危機。

這兩場戰爭令日人深信明治維新的成果,使其重拾自信,又認為此模式可以複製在中國,朝鮮上,以指導者身份建立「大東亞共同體」[i]。何以成之?戰爭。一九三一年,關東軍攻佔中國東三省,建立滿洲國。至此,軍部對擴大在華戰事的野心一直澎漲。加上,當時的助燃劑又不只一種。時值重開華盛頓海軍會議,執政黨(民政黨)代表爭取擴大海軍比例失敗,使軍部及民間指責[ii],引發海軍對政府的不信任。電影中也有提及此事,山本則對此持相反意見,不贊成「艦隊派」的主張。

還有,民族主義理論的勃興,亦為擴大戰事提供條件。當中的表表者則為北一輝。他在著作中提及必須驅除英俄的在華利益,為了爭取更多生存空間,需整合海陸軍發動全面戰爭[iii]。此種透過大東亞戰爭達致目標的思想,影響政府及軍部決策者甚深。由此,年青軍官透過暗殺政經大員來表達訴求。一九三二年,首相犬養毅遇弒,是為「五一五」事件。四年後,千多名軍人在東京市中心剌殺前朝鮮總督齋藤實及其他內閣成員[iv]。這種行徑導致政黨政治衰落,軍部凌駕合法政黨執政。雖然,「二二六」事件的主謀,包括北一輝被秘密處決,但也無助軍事奪權的現實,更令國家外交形同虛設,使日本步向舉國戰爭的不歸路。

電影前半部的另一重心就是日本應否加入三國同盟?山本反對此同盟協定,認為這條約定會引起美國的強烈反感。此條約也引證日本對蘇俄的忌憚。立約四年前,即一九三六年,日德兩國先是簽反共協定,意大利隨即加入。希特拉為了進攻波蘭,在一九三九年八月與蘇俄簽訂《互不侵犯條約》。當時,平沼內閣及民眾均十分激憤,認為被納粹德國出賣。其實,德蘇同盟剛成立,關東軍則從諾門汗地區敗退,損失甚巨,令政府中的恐俄思想又再次蔓延。

阿部信行,米內光政先後組閣,為了解決日中戰爭的困局,後者借英美調停的行動卻無從實現,被迫辭職。近衛文磨再度組閣,在軍部的要求下,終在一九四零年六月訂立三國同盟。可是,壓力球已面臨破裂邊緣。一九三九年,羅斯福總統暫停日美商務協定。日本基於三國同盟,獲得法國維希政府首肯,進駐法屬印度支那。美國嚴辭抗議,號召全球對日本禁運石油。一九四一年七月,美國要求日軍徹出越南及中國地區不果,正式實施石油禁運,戰爭爆發的藥引以成,只欠點火者而已。

基於戰事內閣的命令,山本由此訂下攻擊珍珠港的計劃,期望一舉消滅太平洋艦隊主力,以戰逼和,避免打長期消耗戰。實際上,此戰略的成功率幾近於零。無論是美國或日本得利,兩者也不會求和,直至一方軍事備戰能力消耗殆盡為止,才會走入談判桌。即如一次大戰時,協約國對同盟國(特別是普魯士)的戰略也是如此。在一戰後期,基於革命爆發及陸軍預備隊日益減少,戰時內閣才與協約國商談和議。放諸一九四一年的時空,企圖以一場戰役得重利者,未免是忽略實際情況。

山本是次的作戰計劃的首要目標為美軍航母,其次是戰鬥艦,然後是儲油庫及武器庫存。十二月七日,首兩波攻擊將沒有防雷網保護的戰鬥艦摧毀,數千美軍陣亡。此次行動嚴格來說是失敗的。日軍第一,二航空隊根本沒有擊沉一艘美軍航母[v]。此外,取消第三波攻擊也降低進攻的成效。珍珠港乃太平洋美軍唯一可集結大艦隊的軍港,炸毀儲油庫,實可暫援太平洋艦隊重整,延長美軍的作戰準備時間。此外,美國垢病此次行動是毫無預警的偷襲。因為日方的宣戰電文過長,在美的日使館人員無法準時將譯文送至美政府。結果在行動開始,宣戰譯文才送達。這使日本永遠背負偷襲的惡名。在戲中,山本為此耿耿於懷,其作戰參謀更認為這是不可原諒的錯誤,失去作戰的名聲。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至四二年六月,是日本的擴張狂潮。日軍接連攻下緬甸、蘇門答臘、新加坡、香港等地,「大東亞共榮圈」似乎成功在望。至於,山本為補償未能擊沉美航母的遺撼,便訂立中途島作戰計劃。山本以大和號為旗艦,親自率領兩艘航母(翔鶴,瑞鶴)及小量船隊至阿留申群島,以期引出太平隊艦隊的主力。由南雲忠一率領的主力航母包括赤誠、加賀、飛龍、蒼龍四艘,及三百多架戰機,消滅美軍航母。電影說南雲將大部份戰機換上爆彈,而不是魚雷,結果錯過機會,反被擊沉四艘航母。南雲的決策盲點在過份攻勢主導,沒有分批使用戰機。當時,中途島的守備乏善足陳,根本用不上全部戰機,保留部份為魚雷機,部份負責防空,這可保存較多航母,又不致等精英航空隊全滅。此外,山口多聞與己艦同沉汪洋,無論在電影或現實中,均是感情蓋過理智,即使三艦沉海,亦應相機徹退,保留實力。反觀同遭擊沉的美航母約克鎮號(Yorktown)在珊瑚海戰役被重創後,亦能隨整隨補,參與中途島戰役,可見這是不為也,非不能也。中途島戰役後,兩軍形勢逆轉,山本以戰求和的主張也淪為泡影。

總結而言,《山本五十六》這電影忠實反映二戰日本的歷史,不失為佳作也。山本即使萬般不願,亦要執行不可能的任務,這除了是軍人天職外,實應歸咎戰時內閣的短視。他們永遠將大陸政策放在首位,而放棄外交政策。不過,軍部當中也有頭腦清晰者,如石原莞爾。他提出不擴大策略,只要保護東三省(即滿洲國)的權益便可。當時,國民政府簽訂《塘沽協定》後,便一心清共。加上,國軍的軍事實力也無法與關東軍相比,無力北顧。假如,日本政府採納其策,安撫英美,蘇俄,消化這塊資源寶地,可不是空談,世界局勢則為之丕變[vi]

當然,歷史沒有如果,種種假想可為解讀歷史,另辟蹊徑。

----------------------------------------------------------------------------------
[i] 此見於鶴見俊輔著,邱振瑞譯,《戰爭時期日本精神史 1931 - 1945》(台北,行人文化實驗室,2011年),頁70

[ii] 此見於 Andrew Gordon 著,李朝津譯,《二十世紀日本—從德川時代到現代》(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6年),頁225

[iii] 此見於竹村民郎著,林邦 由譯,《大正文化:帝國日本的烏托邦時代》(台北:玉山社,2010年),頁275-278

[iv] 此見於 Andrew Gordon 著,李朝津譯,《二十世紀日本—從德川時代到現代》(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2006年),頁228, 237 - 238

[v] 至於當時美軍航母所在則按下表,三艘在大西洋,一艘在加州,另外兩艘分別在中途島和威克島執勤。這可見於李德哈特著,鈕先鍾譯,《第二次世界大戰戰史》(台北:麥田出版,2008年),頁383

[vi] 這類平行時空的電影,可參考張東健,仲村亨主演的《2009 迷失記憶 》

2014年11月16日 星期日

畢業典禮的抗爭:不尊重場合?/楊梓燁

圖片原LINK:http://goo.gl/rYnaDj
浸會大學舉行畢業典禮,有畢業生舉起黃傘,遭校長陳新滋拒絕頒授。浸大校長認為畢業典禮是莊嚴儀式,同學應該「對自己自重」。近年,愈來愈多大學畢業典禮成為學生表達對社會不公之憤的抗爭場地。對此,社會最常見的批評是認為學生應該尊重場合。這個批評到底有無道理?

在價值討論之中,哲學家對價值的其中一個區分就是「外在價值/內在價值」。一個事物有內在價值就是那事物本身就有價值,例如自由、純粹的快樂感覺。一事物有外在價值,是指那個事物本身沒有價值,它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可以實現其他價值,譬如金錢與藥物就只有外在價值。

「尊重他人(的自主)」可以算是實現自由價值的一種方式,所以屬內在價值。但我主張,「尊重場合」則屬外在價值,它是藉由滿足那個場合的明文或約定俗成的 規則,或者滿足人們對那個場合的某種心目中的理想圖像,使得人們在那個場合裡能夠在和諧氣氛下產生一些價值,譬如在良善的討論氛圍下雙互溝通。不過這個主張同時意味著,如果「尊重場合」沒法實現其他價值,那麼我們就沒有必要遵守它,因為它本身並不會帶來任何價值。

把這個想法套進畢業典禮之中,我們就必須要問,到底大學畢業典禮這個場合存在的目的是什麼,它會帶來什麼價值,使得我們要舉行大學畢業典禮。它是為了讓家長看到自己的子女畢業、讓學生得到他值得得到的學位榮譽?

一些家長認為畢業典禮是給他們機會去看自己子女「成龍」的重要時刻,所以抗爭的學生即使要表達自己的社會立場,也不應該破壞他們望子終成龍的權利,可以找其他場合或方式去表達。問題就在這裡,畢業典禮本身就沒有「家長必然出席」的規範設計,雖然被邀請的出席者通常是家長,但這是源於一般子女對父母的感激, 才選擇邀請自己的父母出席。因此,畢業典禮的主角仍然是學生,只不過一般學生通常都用自己的選擇權選擇邀請自己的父母。我相信開明的家長也明白這點,他們 也是因為看著自己子女終於得到學位榮譽而感到高興感動。

畢業典禮的主角是學生。因此如果對畢業典禮抗議這件事感到不滿的話,理應是學生才對。但古怪的是,通常批評學生在畢業典禮抗議的人都不是學生,除了家長 外,就是社會的上階流層。為什麼他們會比學生更急不及待地反映不滿呢?因為他們都是處於社會的權力之位,無法忍受事情不如自己所規範的範圍之中,他們害怕 新一代對既定的規範作出反抗。學生在畢業典禮中越離常軌,意味著難保有一天在社會上也會翻起另一波抗爭浪潮:「這批畢業生準備投入社會,成為我的下屬,怎可以不在他們反叛之前打滅這批火種?」

一個社會投放大量資源培養一班大學生出來,自然會對大學生有特別的期望。一個大學學位的完成,意味著大學教育的價值得以實現,社會也會合理期望畢業生能夠 把大學教育的成果體現出來。那麼,當學生不畏懼高呼公義的訴求,我們不是應該為這班新一代自豪嗎?畢竟,打破常規追求自己心目中的公義,並不是人人敢作敢 為的事。而且抗議的學生也在其他時間讓典禮如常繼續,他們只是舉高雨傘,難道真的有破壞到誰的自由嗎?

然而,批評者往往不是去思考學生在畢業典禮抗議,是否彰顯著新一代學生為了社會不義之事而勇敢挑戰權威的價值。在社會權力結構底下,他們對大學生的關心或 期望只有扭曲變形的想像:畢業生應該乖乖在典禮之中完成既定的規範程序獲得學位榮譽。因此,他們口中所謂的「尊重場合」,其實就是「尊重我對你們的規範, 不管合不合理」;所謂的「畢業典禮是莊嚴儀式」,其實就是學生不要落他們「莊嚴」的面子。如同某位議員所言,只要有基本常識的人都知道,雨傘是很厲害的武 器;因為它們的確破壞了很多權貴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