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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27日 星期三

Neither angel nor beast/Isaac

Neither angel nor beast/Isaac 

這幾天我在想素食的問題,我毫無疑問是一個雜食者,但我也同意素食會是一個較道德的選擇,困擾我的問題是,為什麼很多人跟我一樣,理性上知道食肉導致了很多殘忍的大量屠宰,卻偏偏在實踐上選擇刻意忘記那些紀錄片上的畫面呢?

我不同意某些素食者對雜食者的指責,他們覺得食肉都是殘忍而無知的,言辭間往往把雜食者當成凶惡犯來看待,這實在是對推廣素食毫無幫助。其實人無完人,即使是素食者自己,也有很多時無法作出最道德的抉擇。例如,你上班途中看見一個小孩掉入河裡,如果你去救他,你會弄濕自己,然後你會遲到,那你會怎樣做?不用,自己的方便跟一個生命如何能比較,當然是去救他了。那麼如果每日上班都看見幾百個小孩在河中掙扎呢?當然也是能救幾個就救幾個,生命要緊,其他事情算得上什麼。但這正正是非洲每天都上演的事情啊,為什麼我們捐錢的頻率總是很有限呢?我不會所有不把多餘的錢全部捐出去的人都是見死不救,我們的道德義務感天生是有限的,我們也總是會找藉口不去做那些我們認為是對的事,我們經常是不理性的,這些都是人性的弱點。我們可以做的不是去譴責這些人性的弱點,而是思考如何設計更人性化的制度協助人們去實踐道德。

舉個例子來,統計發現,在歐盟,有些國家的器官捐贈率超過九成,有些國家則低至兩三成,為什麼會如此兩極化呢?答案意外地簡單就是在一些國家,在填表的時候如果你同意器官捐贈,你要打一個剔,另一些國家,則是在你拒器官捐贈時,才要打一個剔。我們在面對器官捐贈這種重要的問題上往往不敢做決定,所以傾向不決定,維持 default 。制度的設計就可以「利用」這個人性弱點,鼓勵利他行為。

同樣道理,如果我們把捐款設定為 default ,不同意定期捐款的或決定自行捐款的,可以在單「不同意付義務慈善」一項上打個剔,這樣的設計會大大鼓勵捐款。在素食問題上,我們也有很多可能的做法鼓勵素食,除了宣傳和研發更多好味的素食選擇,價格會是一個很強大的推動因素。例如在英國,營養均衡的素食甚至比食肉要昂貴,成為了某些中講究生活的玩意,但我們可以透過補貼,把素食的價格降低,甚至降得比食肉更低,對於普及素食習慣來,這會比咒罵雜食者有效得多。

心理學有一個很有名的現象,叫「旁觀者效應」,Youtube 有一個片段,就是讓一個演員在倫敦 Liverpool street 掐著胸口痛苦地喊「 help me 」,發現幾十個途人路過也沒有一個人停下來慰問。正正因為街上人多,責任被分散,從眾心態讓每個人都看其他人如何行動才敢行動。但片段的結尾有第一個人介入時,周圍的所有人就陸續介入幫忙,這是很感人的場面,原來只要第一個人踏出一小步,就能幫助到所有人去踏出一大步,從眾也不一定是很壞的事。人類是有行大善的能力的,只是需要一個環境去觸發。

其實最可惡的不是人性,而是那些利用人性弱點去行不義之事的人,利用人性的盲目,去煽動歧視和仇恨的人。人性有其弱點,但也有其光輝之處,我們可能無法改變人性,但我們可以協助人們去發揮他們光明的一面。

(圖為著名的 Milgram experiment ;社會心理學家認為很多人類行為並不是出於教育背景、品德信仰或意志力,而是出於環境的強大影響力。)

後記寫這一篇文章的動機,不是要為個人的道德責任尋藉口開,也不是認為用去政治化手段可以解決眾多社會問題,只是我一直以來有一個疑問我們好像都假定了道德譴責是維繫社群倫理的重要手段,但道德譴責這個工作的執行,會否反過來培育出一些有害社群的性格,例如傲慢與狠毒?另外,主流的倫理學和應用倫理學都只關注道德判斷而不關心道德行為,但比起道德兩難,知易行難才是更常見的人類處境,為什麼我們如此缺少這方面的新思想?例如先前有小學生墮樓而校方沒有即時報警,在這些大是大非上,是什麼驅使人選擇明顯是錯的那一邊?


延伸
遇溺小孩的思想實驗Peter Singer 的簡短演講
Elliot Aronson (et al.) 的教科書 Social Psycholog
y

2014年8月19日 星期二

《The Hunt: 謠言心理學》/Isaac

《The Hunt: 謠言心理學》/Isaac

來源︰http://screenpicks.com/2013/12/interview-hunt-jagten-director-thomas-vinterberg/
剛看了電影《The Hunt》,講的是一個幼稚園老師因一個小女孩無心的謊言,被整個鎮誤指為戀童癖罪犯。這電影拍得實在太好,好得讓人難受。我不需要評述太多了, the film speaks for itself ,倒是想講講當中一些的心理學(有劇透,還未看就先把電影看了吧)︰

最初,幼稚園園長對小女孩 Klara 的告白也是半信半疑,她意識到指控嚴重,必須審慎。但當那個疑似社工的男人來調查時,命運就踏上不歸路--他問了引導性問題。一開始時 Klara知道好像要變得麻煩了,於是否認她跟園長說過什麼,但她也不想開口承認自己說了謊,她想選擇沉默,但大人們不容許,他們一定要把答案給問出來,於是直白地問了「你說 Lucas 讓你看了他的雞雞,是不是?」這種問題方便了 Klara 選擇讓謊言繼續,因為她只需要點一點頭,就可以擺脫他們的追問。如果「社工」沒有提出這個問題, Klara 很可能不會把謊言重述一次,而是保持沉默,當作沒事發生。

而第二個關鍵點是,園長把事情告訴了第三者。一個人本來半信半疑的事情,開口講了出來,就會令自己相信了。這不是什麼神秘的事情,社會心理學家做過實驗,寫了一篇講稿,讓煙癮者上台為中學生講講吸煙的害處,之後的 follow-up 發現,這些煙癮者減少了吸煙。這現象叫「認知失調」(Cognitive dissonance),就是當我們做了一些事或說了一些話之後,即使是無心的,都會事後努力合理化(justify)自己的言行 
[1]。園長把未經證實的指控告訴了其他人之後(可能只是耐不著要跟人商討),她要麼承認,如此嚴重的事情,她粗心大意地散播了出去,沒有保障被告的信譽,要麼她就使自己確信被告是有罪的,所以她讓其他人多加提防,是正確的。即使未有新證據足以合理地加強她的信念,這件事她告訴給越多人聽,她自己就越來越確信不疑。

第三個關鍵,就是園長刺激了其他家長的恐慌,讓他們紛紛追問自己的孩子。後面可以看到,「證供」共同指向的犯案地點是被告家的地牢--可是他家根本沒有地牢。家長的引導性問題,問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地牢--對變態犯罪者的典型想像),彼此間又不斷交換流言,結果製造了一份彼此一致但跟現實矛盾的證供。

第四,就是三人成虎,人們越來越肯定,結果開始連 Klara 都搞不清楚自己有沒有說謊了。在強烈的引導之下,人可以使自己記起沒有發生過的事--也就是虛假記憶(false memory)。心理學家 Elizabeth Loftus 跟進過很多案例,一些少男少女在催眠治療師的引導下,「記」起了童年受父母或其他大人性虐待的受抑壓回憶(repressed memory),於是紛紛控告父母十幾年前的罪行。他們是真心相信確有其事的。其中一個個案,被告在上訴成功後仍受不住社會壓力,釋放不久後就鬱鬱而終[2]

最後,為什麼法庭釋放了被告,民眾卻不肯放過被告?一來,雖然國家的法庭有無罪推定,但在人心的法庭內,卻會要求嫌疑人證明自己的清白;二來,也是認知失調,之前曾惡言相向的那些人,要他們相信法庭然後承認自己的魯莽比較容易,還是繼續堅持自己的原判,確信自己從頭到尾也是正義的比較容易?人類不喜歡自己打倒自己,可以不認錯的話,絕不會認錯。

了解這些心理學背景,你或者也不能再把這些人當成是「愚昧的群眾」了,驅使他們錯誤的,是我們所有人同樣都有的認知偏差。這也就是我為什麼一直主張讓心理學列入中學必修課程之內--不是因為我們太無知所以我們需要教育,而是因為我們太不了解自己如何無知。知識不是用來合理化自己的傲慢,令自己覺得武裝了起來,可以審判別人的工具,而是讓自己了解自己有所不知,然後避免重大的錯誤。心理學不一定就錯不了,但是它起碼能夠提醒我們有哪些可能會犯的錯誤,例如上述所講的,提出引導性問題、把還不肯定的事說出口等等。如何做正確的事,這問題從來都不容易回答,任何人告訴你他有 "the answer" 你也要抱有七分懷疑。但是,隨著人類的知識發展,雖然我們還是不知 "what is the right thing to do" ,但我們至少越來越清楚 "what are the wrong things not to do" 。



[1]認知失調是社會心理學最主流的理論,成功解釋很多不同的實驗結果,但我在這裡不容置疑地是有所簡化了。有興趣者可看 Wiki Elliot Aronson (et al.) 的教科書 Social Psychology,寫得簡明生動,不會悶的。

[2]
關於 false memory ,可看 Wiki ,還有 Loftus TED 演講(有中英文字幕可選) 。在 Dominic Streatfeild 寫的 Brainwash: The Secret History of Mind Control 一書中,記載著更嚇人的例子︰一個父親因為堅信自己的女兒不會說謊,以為自己犯罪的記憶被抑壓了,所以續漸喚起他強姦女兒、迫其懷孕並以殺嬰祭惡魔的「記憶」。(書名聽起來很陰謀論,但其實是用心理學和歷史破解陰謀論的,不用擔心。)